即使圣诞节之前，欧美的物流罢工还是没有消停。

在亚马逊全球市场中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市场德国，12月18日，德国最大的服务业工会Verdi工会号召该国亚马逊仓库工人支持并参与未来几天的轮流罢工，以对薪资问题表示抗议，旨在最大程度地影响亚马逊圣诞节前夕的业务进展。

（图：israelnationalnews）

而12月1日，美国参议院通过一项法案，以遏制灾难性的全国铁路及码头物流从业人员大罢工。美国总统拜登此前警告，如不加以阻止将对美国经济造成严重后果。

长期以来，西方社会存在的“高福利病”被围观。疫情爆发三年来，西方国家物流从业人员持续通过罢工等争取权益，看似“权益通胀”。耐人寻味的是，在中国积极推进维护劳动权益时，部分物流从业人却出现实质性的“权益通缩”。

一．权益“通缩”的中国物流从业人

1，加盟式快递行业一线人权益问题

112月20日，《从两起快递司机之死事故说起：从“廉价物流劳工”到“无责物流劳工”》（https://mp.weixin.qq.com/s/O9t8kDifIumYenDEFNvA3A）引起众多读者反馈，并希望掌链能持续关注该现象。

报道中反映的两起发生在第三季度的事故，其实在加盟式快递、快运等物流市场普遍存在，甚至在很多品牌企业中普遍存在。

其中最近事故是11月26日，湖南货车司机向和平与李军驾驶货车，执行X通公司一周前派发的一单任务，将一车货物从长沙运至太原。这是一趟1300公里的长途运输，但货车行驶至太原二环高速服务区时，向和平突发脑溢血，最终不治身亡。

当向和平家属向X通公司要求工伤赔偿时。得到回复，向和平并非X通员工，和申通之间没有直接的劳动关系，因而不能进行工伤赔偿。

报道显示今年9月份，向和平却收到公司要求，让其解除之前劳动合同，新签一份“承揽合同”。但新签合同甲方也由此前的X通控股的湖南申瑞却变为厦门邦芒企业服务有限公司，一家商务服务业企业。

而代表的向和平的乙方不再是个人，而变成了厦门市湖里区向和平邦芒货物道路运输服务部，合同签订日期为2022年10月1日。据悉“向和平邦芒货物道路运输服务部”并非向和平自己主动申请成立的，而是公司为了让司机们能以个体户的名义签订“承揽合同”，统一为向和平等司机注册成立的，向和平只需要配合公司提供个人信息。

而快递企业这样操作根本目的就是通过承揽合同，直接规避自身用工风险，并借此甩掉部分用工成本。所谓承揽合同提到，双方即甲方与乙方经营者之间不存在劳务、劳动关系，乙方及其经营者同意不向甲方提出任何与劳动关系、劳务关系有关的主张，放弃包括不限于提起仲裁、诉讼等权利。

像向和平一样被公司要求解除劳动合同，签署所谓承揽合同的，从公司员工变成了自生自灭的个体工商户，还有多少企业在这样操作？还有多少货车司机签署了这样的合同？

2、众包模式下的新物流从业人员问题

在2021年中国劳动和社会保障科学研究院调查中显示，外卖骑手中70.1%的人最为担忧的是工作环境的风险，34.2%的人提出，由于平台对送餐时间有严格的要求，加之相应的处罚制度，他们一直处于紧张工作中，有巨大心理压力。

灵活就业、平台就业的发展，使原来的标准劳动关系发生变形，导致多重劳动关系建立。从业形态突破了单一雇主的界限，兼职、多职以及受雇和自雇之间的身份转换成为一种常态。

由于雇佣关系和劳动者身份出现模糊，新业态劳动者劳动关系属性趋于弱化，导致新业态劳动者目前面临诸多问题和挑战，比如合同签订比例低、用工秩序混乱、社保缴存比例低、职业伤害频发、商业保险缺少保障等。

灵活就业、平台就业等新业态人员的大多数往往被定义为劳务关系而非劳动关系，从而不受劳动法的调整和保护。这些新业态劳动者大多数无劳动合同、无社会保险、无劳动保障，一旦发生职业伤害，极易陷入困境。

以“美团外卖”为例，“美团外卖”，成立自己的众包物流平台“美团众包”，吸纳大量兼职人员从事外卖配送服务。配送员与“美团外卖”平台之间并无劳动合同。

尽管他们的工作有较高的自主性，但在很大程度上又接受平台规则的管控。目前对于该类共享平台与从业人员之间的用工关系界定尚无定论。

二．权益“通胀”的美欧物流从业人

韩国大罢工、美国大罢工、英国大罢工、德国大罢工，全球“罢工潮”轮番出场，而与中国物流从业人员权益不同的是，西方发达国家物流从业人员权益维护靠拥有话语权的工会。

1. 美国：铁路人大罢工成拜登最大政治危机

12月1日，美国参议院以80票对15票通过一项法案，将9月货运铁路公司和员工敲定的初步协议强加给代表11.5万名工人的十几个工会。这些工会原本计划在12月9日举行罢工。

主导维权抗争的主要是工会。2022年5月，美国西海岸港口工人就以通胀为由要求涨薪，被拒绝后一度扬言要罢工。铁路罢工意味美国经济大动脉瘫痪和美国供应链断裂，美国媒体把铁路运输系统大罢工称作是拜登上台以来最大政治危机。

代表美国中西部船运公司和码头业主的“太平洋海洋运输协会”（PMA）与代表码头工人的“国际港口与仓库工人联合会”（ILWU）所签集体合同即将到期，而劳资双方在薪酬待遇及雇员权利等问题上分歧过大，一直未签新合同。

另外，为抗议加州AB5法案带来的薪资问题，洛杉矶、长滩港卡车司机于美国时间2022年7月14日起罢工，奥克兰港的卡车司机也在7月18日开始为期三天的罢工。

汹涌物流罢工加剧了美国本已出现的物流梗塞造成的供应链断链。但美国持续加息没停止，美国通胀也没有停止。

在美国参议院签署法案的次日即12月2日，美国总统拜登火速签署该法案，通过了要铁路运营公司为工人提供7天带薪病假的法案，以法律形式为广大的工人谋求利益，避免全国铁路工人罢工的法案。

2.英国：圣诞前后铁路及邮递业连罢工

12月24日，英国铁路系统警告避免在周六（平安夜）出行，除非“绝对必要”，因为进一步的罢工将造成破坏。英国铁路网表示，在平安夜，铁路工人因工资问题举行的连续罢工将对服务产生严重影响。

英国RMT工会成员将在24日的18:00开始罢工。在圣诞节前夕的最新罢工中，邮政工人也在罢工。维持英国铁路系统的铁路网的罢工将持续到12月27日06:00。

此前，英国铁路、海路与公路运输工会宣布，英国铁路工人于本月和下月多次举行罢工。英国列车司机和司炉联合会称，英国15家火车公司的司机将于2023年1月5日罢工。12月13日，英国超过4万名铁路工人开始新一轮罢工。

德国：欧洲最大铁路货代物流商求卖

德国不只是圣诞前的物流工人大罢工。今年6月7日，德国最大的港口汉堡港的运营商HHLA集团发布通告，码头工人将启动新一轮罢工活动。

因罢工问题，汉堡港外堆积如山，港口拥堵持续恶化，集装箱船要等待两周才能进港口。汉堡港是欧洲第三大港口。此后，德国港口也经历了40年来最长的码头工人罢工。大罢工发起者还是德国最大服务业工会Verdi。

（图源：berlin.de）

4、7月26日，Verdi掀起航空货运业罢工，主要针对德国乃至欧洲最大的航空货运企业汉莎货运。由于巨大人力缺口和在岗人员超负荷工作，及此前持续三年减薪，Verdi工会希望广大乘客能够理解工会发起罢工的决定。

5、工会Verdi呼吁所有汉莎货运及其旗下子公司的地勤地面服务人员响应罢工，预计法兰克福、杜塞尔多夫、科隆、汉堡、慕尼黑、柏林等各大城市的机场运营工作都会受到影响。

6、而俄乌冲突依赖逐步恶化的德国经济，已经冲击德国铁路物流。12月15日，德国铁路监事会发布公告，同意允许管理层准备出售德铁信可(DB Schenker)全部股份。德铁信可是全球最大铁路货代及多式联运企业之一，估值250亿美元。

7、法国：铁路罢工让圣诞节黯然失色

由于铁路员工要求提高薪资待遇，法国铁路列车员决定在12月23日至12月26日和12月30日至明年1月2日进行两轮罢工。受列车员罢工影响,法国国营铁路公司宣布取消部分列车,法国高铁、跨国列车、城际列车和轻轨都受到了不同程度影响。

不过，12月23日，法国国家铁路公司(SNCF)宣布，22日晚，公司高层已与工会达成协议，取消新年假期期间的铁路员工罢工计划。但受原罢工计划的影响，本周末传统节日假期期间，铁路交通仍将严重受阻，法国民众出行将受影响。

2020年初，因全法反退休改革罢工已造成巴黎大众运输公司（RATP）和法国国铁（SNCF）分别损失2亿欧元和8.5亿欧元。

三．中国西方在保护物流劳工权益的不同

1、中国：规范之前的“疯狂”

与西方国家通过工会保护物流劳工权益不同，中国没有完善的工会体系。而政府在物流劳工权益保护中发挥关键作用，这包括对物流新业态从业人员。

2019年8月, 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促进平台经济规范健康发展的指导意见》，该《意见》提及要保护平台经济参与者合法权益，主要是在社会保障、职业技能培训和职业伤害保障三个方面的权益。

为了保障货车司机权益，2021年10月11日，交通运输部、中央网信办、发改委、工信部、公安部、财政部、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商务部、人民银行、国税总局、国家市场监管总局等16个部门联合发布《关于加强货车司机权益保障工作的意见》。

该《意见》要求，研究完善货车司机社会保障政策，创新参保方式、优化经办服务，支持同城货运平台企业纳入职业伤害保障试点，切实维护货车司机相关权益。

政策虽好，但落实确是一个过程。像向和平一样被公司要求解除劳动合同，签署所谓承揽合同的问题，只不过是冰山一角。预计不少企业正赶在从严的物流从业权益维护政策落地之前，加紧相关推进类似阴阳用工合同。

2.西方：正在演变的工会

集体谈判是美国劳资关系中的核心措施之一。在集体谈判过程中资方和雇员代表借助谈判，旨在达成覆盖某一雇员群体的协议，以决定就业条件与待遇 ，协调雇用关系的一种方法。通常的情况是，通过工会，工人们联合起来，努力与雇主谈判，改善他们的工作条件。

工人加入工会并与雇主谈判（在称为集体谈判的过程中）的自由被广泛认为是全球的一项基本人权。 在美国，这项权利受到美国宪法和美国法律的保护，并得到大多数美国人的支持。

超过九分之一的美国工人由工会代表。 这种代表性使有组织的劳工成为美国最大的机构之一。

在美国加入工会仅仅意味着工人有了发言权，因为你们一起协商雇佣条件的重要因素。 这可能意味着确保工资增长、更好地获得医疗保健、加强工作场所安全以及更合理和可预测的工作时间。 通过集体谈判，工会还与管理层合作制定解决员工及其经理无法单独解决的纠纷的流程。

一旦达成集体谈判协议 (CBA)，工会代表将与员工和管理层合作，确保协议中规定的权利和义务得到尊重。 他们代表处于高风险情况下的工人，例如当违反安全规定导致受伤时。 通过这些方式，集体谈判让工人在就业方面有发言权，让他们知道有处理与工作相关的申诉的具体流程，以及解决问题的途径。

美国罢工受法律保护，美国的劳动法通常包括两个部分，一是劳工法（labor law)，二是就业法(employment law)。1935年通过的《国家劳资关系法》为美国联邦政府对私营企业的劳资关系进行调整设定了一个框架。该法明确禁止雇主干涉雇员以下行为：组织工会、通过工会进行集体谈判、罢工和设置纠察等行为。

但是欧美工会的却在持续衰落：入会率不断下降、缴纳会费的工人人数不断减少、工会组织的工人运动明显减少。工会的原则立场早已转变，工会与资方和政府勾结，工会陷入官僚化、腐败化，工会领导人高消费、高薪酬，加上二战后的系列劳工政策转变、特别是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州开始实行禁止工会强制征收会费的工作权利法，对工会的冲击也很大。

从20世纪初开始，一直伴随着工会活动的敲诈、勒索、贿赂、内讧、出售就业机会、黑帮掌控、盗用福利基金。2021年美国一项调查显示，工会成员约有33%是公共机构工作者，其中包括政府雇员、教师、消防员等，而企业员工在工会成员占比为6.7%。这一数据说明，蓝领工会衰落，白领工会成为美国工会运动的主流力量，这一特质决定了美国工会的施压方向。

编辑：陆佳 管一